傑克斯.帕雷帝:這些交易改變我們花錢、工作方式,也決定了我們的健康

2720

我與我先生都在公家機關服務,去年在雙方家庭支持下買了房子並登記結婚,朋友總說,我是人生勝利組。是的,某個層面而言,我們夫妻無須煩惱存錢買房、買車或是為經濟所苦,雖不是大富大貴,但過得平淡幸福。

 

付現金搞得消費者很痛苦,刷卡才能快樂揮霍

當我們支付現金時,神經管路就會像聖誕樹一樣被點亮。當我們的手被迫和錢分開,就會體驗到一種退縮感。那一瞬間,大腦告訴我們別放手。我們既想買下想要的東西,卻又想避免神經疼痛,所以產生了退縮動作。

有現金在手,並不代表我們可以隨便花(雖然我們可能會這麼假設)。事實上剛好相反,它會讓我們捨不得花。所以只要創造一種根除現金的付款系統,我們就能免除神經疼痛(也就是退縮的那一刻),讓大腦毫無顧忌的揮霍。1998年就有2位仁兄,決定來試試看。

馬克斯.列夫琴(Max Levchin)與彼得.提爾(Peter Thiel)這2位素未謀面的年輕人,在史丹佛大學空蕩蕩的講堂碰頭了。不過這次碰面並非湊巧,「本來我去那裡,是有個叫做彼得.提爾的傢伙,要免費講一堂關於貨幣市場的課。

我原本以為會座無虛席,結果只有6個人在聽。因此,我很輕鬆的就跟他搭上話。我走到他面前說:『嘿!我就是那個叫馬克斯的。過去5天我都泡在矽谷,想成立一家新公司,那你呢?』」列夫琴渾身是勁,但狂野不羈、漫無目的。

他曾經成立過幾家新創公司,但根據他的說法:「每次都像大災難般搞砸了。成立公司,就像在拉斯維加斯的拉霸機旁第一次認識某人,然後就立刻跟他結婚一樣。你或許會中大獎,但也可能搞砸。」提爾則完全相反。

他現在是矽谷的霸主之一,也是美國總統川普(Donald Trump)的親信,甚至有人謠傳他注射了18歲少女的血液,讓他保持年輕的外貌(這當然是鬼扯的)。不過早在1998年,他早已因其他緣故而成為矽谷的傳奇人物。提爾相信自己可以開創未來,但他不知道怎麼做。而列夫琴想跟他談個交易,因為提爾是地球上少數能懂他無窮野心的人,而且還能見到面。

提爾在南非長大,被送到嚴格的寄宿學校,只要犯點小錯就會被懲罰。等到青少年時期,提爾就自認是自由主義者,只要他認定為盲從者,一律痛恨之。

1998年,當提爾與列夫琴會面的時候,有一件事情他了然於胸:他想改變世界。提爾遵奉法國哲學家勒內.吉拉爾(René Girard)的模仿理論(譯註:人的欲望是模仿而來,因此大家的欲望都一致,就會造成衝突與混亂),並相信模仿會毀滅真正的創新。只有踏出「想跟別人一樣」的模仿窠臼,你才能真正成功。不管別人覺得你有多奇怪,都要做自己。

2007年次貸危機爆發後,提爾向《華盛頓郵報》(The Washington Post)表示:「我們的社會太過信任科學與科技,因此大失所望。但因為人云亦云,我們的信心錯置了。技術統治論(譯註:主張由具備知識與技術的科學家、工程師,取代傳統政體中的政治家、商人、經濟學家)

那一派的菁英,告訴我們要相信逐漸增加的財富創造,但事實只有矽谷那票人才有未來可言。在危機爆發前,我們自己早該全部察覺的。就這點來看,這次危機算是我們自找的。」

當列夫琴在1998年的空蕩講堂遇到提爾時,提爾已經抱著反模仿的心態,準備要接管這個世界了,但他沒有「便車」可以搭。他已經搞砸了幾次創投,沒什麼前途可言。他想不出好點子。1998年,網路才剛問世沒多久,沒人知道要怎麼靠它獲利。

矽谷則把安全的線上付款系統當成未來的聖杯,誰打造了這只聖杯,誰就是下個世紀的霸主。這也是提爾與列夫琴努力想辦到的事。列夫琴雖然是加密天才,但提爾才是懂財務的那一個。列夫琴若想確保自己試圖替線上付款系統加密的點子,不會跟其他點子一樣「爆掉」,就需要提爾幫忙,所以他才會出現在那個空蕩的講堂。提爾與列夫琴只談了幾分鐘,但已經足夠。

他們談成一樁交易,準備創立新事業「Confinity」。「馬克斯與我花了很多時間,針對不同類型的市場,腦力激盪出各種不同的點子,」提爾解釋:「最後我們決定用Palm Pilot(譯註:PDA品牌之一)的加密貨幣嘗試看看,我們認為它應該是這個世界的未來。」

縱有雄心壯志,但現實很殘酷,提爾與列夫琴就跟其他上千個科技創業家一樣,還是得在加州的咖啡館乖乖排隊。這群「採礦者」正在這股網路淘金熱中,奮力的篩金子。2人沒有任何搶先成功的理由,但有一件事例外。在Palm Pilot中,他們看到別人沒看到的東西:它可說是iPhone的原始版,而且可以用來買賣。

而在3,000英里(按:約4,800公里)之外,塞爾維亞籍的神經心理學家——卓拉森.普利雷克(Drazen Prelec),正在麻省理工學院(MIT)做一項實驗,想研究不同的付款方式對人類大腦的影響。人類對於金錢所展現出來的非理性行為,讓普利雷克深深著迷:我們為何會既買樂透彩,又買保險?

因為我們的開銷方式不是固定的。普利雷克表示,我們一生當中,會累積許多和金錢相關的規矩與概念,而且亂無章法的同時存在於我們腦中。例如我們在超市會買最便宜的品牌,卻堅持搭計程車回家,因為我們不想搭公車;或者用最便宜的化妝品,但每個月一定要去SPA按摩一次。

普利雷克想知道,當我們使用現金時,這種對金錢的非理性會如何表現出來,於是決定把付現的大腦反應,和用信用卡付款的大腦比較一下。

普利雷克邀請500位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,對某場籃球比賽門票(已經售罄)的無聲拍賣,進行密封競標(譯註:出價是保密的)。有一半的學生被要求付現,另一半則刷卡。普利雷克雖然早有直覺,認為信用卡的出價會比較高,但實際上高出來的程度,卻把他給嚇傻了。信用卡的平均出價是現金的2倍,有些甚至高出6倍。現金出價者就是不想把金錢脫手;但刷卡的出價者,就毫無顧忌的刷下去。

普利雷克目瞪口呆的說:「這超狂的,不是嗎?用信用卡花1美元(按:約新臺幣30元,全書匯率以1比30計算)的心理成本,只有50美分(按:約新臺幣15元)!」這是因為信用卡帶來購物的愉悅,卻毫無痛苦,「道德面的負擔變得很模糊,當你在消費時,根本不會想到付款的事,而當你在付款時,也不知道自己付了什麼!」

普利雷克說,這種騙自己「信用卡是白吃的午餐」的心理作用,實在太過強烈,所以幾乎所有簽帳卡都要掛上信用卡的商標。「光是商標本身,就是強大的花錢誘因。消費者光是看到信用卡就會興奮。這就像拿一個漢堡,在飢餓的人面前晃一樣。」

所以信用卡的吸引力顯而易見,但普利雷克還想知道,為什麼我們付現時會遇到這種問題。對於付現的抗拒是自動反應嗎?普利雷克針對付現競標的學生,做了核磁共振掃描,結果他發現一件事,改變金錢的未來發展。普利雷克了解到,當我們付現時,會點亮一條特定的神經管路。普利雷克發現了「退縮時刻」,亦即當大腦指示雙手把錢放開的那瞬間,我們會感受到明顯的神經痛苦。那一刻我們真的感受到損失。

至於實驗中刷卡競標的人,就沒有感受到這股痛苦,只感受到血拚的愉悅。普利雷克的發現有著更深遠的啟示。他總結:「現金不會幫助花費,反而是阻礙花費。只要移除現金,讓付款能即時發生,大腦就沒時間表達痛苦。我們之所以解除花錢的限制,就是因為交易發生得太快,而大腦來不及反應。」

此時,彼得.提爾與馬克斯.列夫琴正努力想破解矽谷那只聖杯:加密付款系統。但普利雷克卻發現了真正的聖杯:讓消費者「無痛血拚」。只要辦到這點,你就稱霸網路了。

教育分2類:一種培養執行長,另一種訓練機器人的部屬

 

學院裡的教師,開始意識到一個有趣的轉變。學生雖然能夠通過考試,選擇題答得出神入化,但面試的時候,他們是一片死寂。他們太習慣遵守規則,所以不知道怎麼質疑它們。

在這個新世界,機器人小孩長大變成機器人員工,但老派的學校還是會存在。私立學校還是會繼續教希臘文與拉丁文,以及在球場打橄欖球。這些球場是有象徵性的,它們傳達出一種所有權的概念:教育是專屬於我們的。

這些特選菁英學校的學生(未來都是政治人物與執行長,雇用「機器人般的人類」管理倉庫與速食連鎖店),會持續開拓心智,並被教導成要會質疑問題,就像2,000年前,亞里斯多德(Aristotle)所定義的教育。

然而,從米特拉在新德里牆洞放電腦,以及軟性科技在聖地牙哥發現的事,就能看出科技既能創造奇蹟,也會更加奴役人類。小孩只要按一下手機,就能獲得所有的人類歷史與知識,而且他們正在拓展自己的未來道路,不管教育家或科技企業家對他們有什麼計畫。科技進步以及工作革新的速度是無法停止的,而且你非接受不可,所以人類守門員的責任,就是要為這場風暴做準備。

軟性科技的西恩校長告訴我:「你眼前的小孩在一生當中,可能會從事10個、20個或50個工作。天曉得?所以我們不是教他們一堆知識,而是教他們如何持續快速的適應並學會新技能,這是唯一的生存之道。」但對於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人來說,演算法會教他們怎麼做。所以機器人不會取代他們,而是變成他們的上司。

舉送貨司機當例子,假設你一天送貨40∼50次。演算法會決定你接下來該去哪裡,並預測送貨會不會遲到。演算法會質疑你上個路口為什麼左轉,而不是右轉?右轉可以省下2分鐘37秒!在未來,一天出10次這種小差錯,你就和業績目標差了10份貨物,這樣你會損失40英鎊(按:約新臺幣1,600元)的薪水。一週內若有4天如此,你就付不出房貸了。

第一次工業革命–經過初期技術面的大破大立後,創造出數百萬的就業機會。它沒有扼殺工作,而是再造工作。勞工可以成立工會,組織起來要求更高的薪水;雇主別無選擇,只好與工會簽定社會契約,因為主導權在勞工手上,他們的勞動價值很高。

第二次工業革命――機器人革命有個關鍵觀點跟第一次相同,就是它也讓工作轉型,但可能不是很明顯的形式。它不會導致人類失業,而是透過創造數億個低薪的手動(例行性或非例行性)工作,達到充分就業。

與第一次工業革命的不同之處在於,這次勞工毫無價值。公司的薪水可以隨便給,我們要心懷感激的收下。事實上,這就是「人機互換」。機器人變成上司,管理我們工作的後勤;而我們變成機器人,遵照有效率的演算程式來工作。

我們現在就能看到這個趨勢的開端,但無法算出「低收入卻充分就業」的矛盾,因為我們習慣於20世紀前半創造出的典範:工資膨脹與全職工作。我們現在覺得強人所難的事,以後硬著頭皮也得做。看似矛盾的經濟趨勢卻同時發生,將成為機器人時代的常態:工作機會越來越多,但薪水越來越低。工作是不穩定的臨時性質,薪水不足以過活,但它卻是如假包換的「充分就業」。

這是機器人時代最大的諷刺:人類充分就業,薪水卻只剩原本的10%。既要強人所難,又不能造成社會動盪,那另一條公式就必須成真:食物、暖氣等基本物資的價格,必須維持在歷史新低,但它們不但沒下跌,反而還上漲。人機互換,只有在我們能靠薪水過活的時候才可行。當價格上漲,薪水就得要漲,那勞動的價格就會再度提升。

日本、丹麥、瑞典、瑞士甚至還動用負利率,控制通貨膨脹,避免貨幣價值提高。在2017年2月,英國國家統計局(ONS)中的資深統計員大衛.費里曼(David Freeman),解釋這種強人所難的處境是怎麼來的,「現在的失業率是10年來的新低,但薪資成長的幅度,還是受制於以往的水準。」同時,機器人也準備來監督充分就業下的廉價勞工。

經濟學家保羅.梅森(Paul Mason)稱這種矛盾為「洗車經濟學」(the economics of the car wash)。1970年代問世的自動洗車機,是一個冒泡機器人,可以把你的福特Capri跑車洗乾淨;大支毛刷會滾過你的車子,讓它閃閃發亮,沒有髒汙。但2010年之後,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:自動洗車機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小群人類,拿海綿與布瘋狂擦洗你的車。

自動洗車機已經不像1970年代那樣,華麗的設在車庫中央當展示品,而是設在鳥不生蛋的死角,例如廢棄已久的停車場,以及荒廢的加油站前庭。它們突然現身,卻又隨著時間而消失。替代機器的人類,洗車花費的時間只有機器的一半;他們效率這麼好,是因為害怕丟工作。而且更重要的是,他們比較便宜。

自動洗車機會故障,還需要有人維修並持續看管它,所以它不符合自己承諾的耀眼未來,反而成了令人頭痛的累贅,使業主入不敷出。因此,自動洗車機催生出適用於所有工作的模範:業主雇用甘願領取低薪,並懂得自我管理的人類來取代機器;只要用失業威脅他們,他們就會更拚命的工作。未來的職場風景應該是這樣:華生坐鎮控制中心,用那顆眨也不眨的藍眼睛,監控我們一小時內能洗多少車。

作者簡介

傑克斯‧帕雷帝(Jacques Peretti)

出生於1967年,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,BBC電視臺與《衛報》的調查記者。曾效力於英國各大主流媒體,也曾擔任TED演講者。他主持與製作過的得獎電視節目,包括《讓我們變胖的人》、《超有錢人與我們》與《一兆英磅之島》等。

※本文由大是文化授權,未經允許不得轉載。